26/5(一)間中有陽光,溫暖
這兩天天氣回復清爽,早晚甚 至有點涼意,清早游泳非常舒服。我教蔓要放鬆,不要和水搏鬥,要順應它,把身體交給它,自然會游得更自如。她聽了我的意見,果然沒那麼緊繃,也游得比較持久。
我游泳的時候,感覺到孩子也在我的肚子裡游泳,好像和她產生了更深的感應。最近她的活動變得明顯,雖然依然微弱,但卻是感覺得到的。有時我覺得她在叫我,便小聲地跟她說話,隔著肚皮撫摸她。蔓也會摸她,但暫時甚麼都摸不到,但她還是會把臉貼著我的肚皮,跟孩子說話。蔓本來是個不懂說話的人,但對著腹中的孩子,卻說出了許多有趣的話來,都是關於她畫的圖,有動物和植物,聽起來好像沒頭沒尾的童話故事。
今天庭音姐放假,在家裡做家務,幸晨姐和蔓也要出去工作,我便留下來幫忙。姐請了我爸媽今晚來吃飯,我便跟姐去街市買食材。她問我爸媽喜歡吃甚麼,我說媽媽特別愛吃海鮮,貝殼類和魚蝦等。她說自己廚藝不算好,遠遠不及我爸,所以主打優質食材和簡單做法。
下午留在姐家工作,完成了同人誌第三季結集的編輯工作,只差幸晨姐做的封面圖。她昨晚已開始在做,說今次的主題是「跑步」,因為二月和三月我們分別參加了渣馬十公里和名古屋女子馬拉松。她當然還想借此紀念她和庭音姐的愛情長跑。
晚上等幸晨姐和蔓回來,爸媽也帶著紅酒和水果來了。姐們家地方較小,飯桌也不大,上面放滿了餸菜,大家緊挨著圍坐,別有一番風味。飯後喝完紅酒,庭音姐又拿出珍藏藏士忌,爸爸酒量不佳,只是稍微試了兩口,媽媽卻很能喝,大讚好酒。蔓雖然好酒量,但她說自己不懂分好壞,媽媽便教她品酒的入門知識。
爸媽盡興而歸,叫我不要跑來跑去,我便留下來了。
27/5(二)間中有陽光,溫暖
今天輪到蔓放假,下午我要陪阿志去做治療,蔓便跟著一起來了。
我們先在土瓜灣的小店吃午飯,然後去治療中心跟阿志會合。阿志早到了,正在跟伊芙蓮聊天。蔓第二次來,感覺還是有點緊張。既然蔓來了,娜美說也想跟她做一段短的療程,所以蔓便先進去了。出來的時候,見她臉有淚痕,但她說把緒釋放出來,感覺好多了。
輪到阿志的時候,我也一起進去,蔓卻說想留在外面。她說她對人格轉換還是有點害怕,也不想把阿修引出來。開頭阿志和娜美聊了他和媽媽的關係,說這是他近期需要處理的事情。以前主要是由阿來和阿修面對媽媽,他們有各自的方法。阿志雖然早就認知到媽媽的存在,但是直接地面對她還是新近的事情。對於媽媽離家出走,在外面有很多男友,工作不穩定,經常欠債等,他不是很能接受,所以一直採取迴避的態度。上星期終於在媽媽的催促下,去了見她一面,果然又是問他要錢。他不像阿來般心軟,但也不像阿修般強硬,他試圖跟媽媽講道理,分析她的處境,給她提供一些意見。但媽媽似乎不領情,還發了脾氣,於是兩人便不歡而散了。他當然沒有告訴媽媽,他是阿來和阿修之外的第三個人格,也很可能是最後剩下來的一個。而他媽媽卻完全看不出來,可見她對兒子的了解非常有限。阿志覺得有必要跟媽媽重建關係,但又有點束手無策。
娜美覺得阿志應該把自己作為新出現的人格一事,直接向媽媽坦白。這可以令她知道,不能再用以前的方法跟兒子相處,對她來說也是一個重新開始的契機。從正面來看,現在的發展正好可以把一些負面的積習清除,然後重置生活秩序。我在旁邊聽了,也同意這是最好的出路,就算代價是把其他情感牽繫也清除掉。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不流眼淚。
到了召喚阿來的環節,我和他談了蔓的事。我告訴他我和蔓已經正式確認了彼此的關係。阿來很滿意地點著頭,說:這就好了!那我就不用擔心你自己一個,沒有人陪伴你了!一聽他這樣說,忍了很久的眼淚便立即流下來了。他幫我拭去淚水,輕輕地抱了我。我平時壓抑著的對他的依依不捨之情,這時候全部湧出來了。不過我克制著自己,沒有過激的舉動,只是靜靜地和阿來擁抱。
短暫的會面很快便結束。我跟娜美說:對不起,我又動了情緒。她體貼地說:不用擔心,這是人之常情。不過,你要有心理準備,這樣的每週會面不會永遠持續下去。隨著治療的進展,次數會慢慢減少,甚至有可能會停止召喚其他人格。如果融合成功的話,其他人格也不會再現身。希望你明白,這是治療的最終目標。我表示明白,娜美便擁抱了我一下。
我出來的時候,看見伊芙蓮很親切地在跟蔓聊天。這個女生真的有特別的稟賦,可以接通不同性格的人的心靈。我休息了一會,聽伊芙蓮說今晚和阿志又有約,便起來和蔓先走了。那種類似妒忌的感覺還是未能消除。想不到蔓居然觀察到了,完全知道到我在想甚麼,在下行的舊式工廈電梯內,靠近我說:不要緊的,我會陪著你的!我很感激蔓的諒解和寬容。我們牽著手走出工廈。
晚上 D 說要請我們吃飯,約了在沙田的一間居酒屋。我們都沒有喝酒,只是吃魚生、壽司和一些特色小食。我問他為甚麼要請吃飯,他說:慶祝你們在一起嘛!蔓聽了有點尷尬,只是低頭吃東西。D 問我日記打算寫到幾時,我說:還未決定,看感覺吧,應該差不多了。他說:那新連載也要動筆了!到時便要見真章了!我說:現在也不假。他說:當然不假,但卻是不同的事。不過,沒有這個世界,也不會有那個世界。從一個嬰兒宇宙,誕生另一個嬰兒宇宙,是缺一不可的。
我反問他說:你的未完成稿考慮完了嗎?要不要拿出來?他聳了聳肩,說:還未決定,如果拿出來,就會當是告別作來出版。我笑他說:你好像告別了很多次。他自嘲說:是漫長的告別呢!我嘆氣說:會依依不捨吧!無論是你,還是你的讀者。他只是笑而不語。半晌,又說:我總是覺得,我一日不告別,你們便無法真正開始。我是你們的負累啊!我說:哪有這樣的事?他說:就好像留一條後路給自己,先看看你們做得怎樣。我很討厭這種感覺!我說:不能並行嗎?你有你寫,我們有我們寫。
他搖了搖頭,說:你聽過能量守恆定律嗎?宇宙萬物都是此消彼長的,沒有大家一起增長的。所以舊一代才要退位,把未來交給新一代。我雖然不是佔很多位,但也不應該賴死不走啊!老實說,我覺得所有舊人也應該一起退。不過,我也擔心根本就沒有新人去接棒。文學界已經超過二十年沒有出現過任何新氣象了。二十一世紀已經過了四分之一,但完全看不見代表新世紀精神的東西出現,大家還是眷戀著二十世紀的風光。現在一切都是退行的,懷舊的,只有保育的意義,卻完全沒有開創性。我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地說,現代文學已經終結了。沒有人察覺到這一點,又或者不願意相信。所有人也繼續努力地維持著文學行為的表相,結果只會是徒勞無功的。
對於 D 這番論調,我已經耳熟能詳。我沒有能力反駁他,也不覺得有這個必要。不過,他對我的期許,令我有點壓力。我不覺得自己有資格去接甚麼棒。我見蔓一臉迷茫的,完全不知道我們在說甚麼,便轉了話題。
吃完飯出來,陪 D 去超市買了點東西,便一起坐火車回粉嶺。回家換了衣服,又到樓下跟 D 打了一陣太極拳。
臨睡前蔓跟我說:D 這個人好像有點厭世。我說:只有厭世的人,才能創作吧,因為知道世界的壞,而想創造出更美好的世界。如果世界已經很好,就沒有必要創造甚麼了。我以前因為不懂創作,結果被世界推到自殺的邊緣。蔓說:但是對不懂創作的人呢?豈不是沒救?我說:還可以去愛啊!愛就是一種創造,而創造本身,就是愛,兩者是分不開的。就像你畫圖,你去學紋身,都是一樣的。蔓說:晨輝你想事情想得很深,這些我完全不懂。我說:沒有呀,你早就懂了,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吧!
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